刺蝟



可是啊....

你太固執了、トッツー。
河合那樣說。


他記得那一年他們出道,倒也不是滿城風雨的方式。
就像是同居十年的情侶舉辦了簡單溫馨的婚禮,只邀請了親戚好友參加的感覺吧。塚田用了個奇怪的方式比喻,倒是他自己的風格。塚ちゃん笑得一臉燦爛的樣子也的確是看得幾乎要膩了啊,橋本搶著搭話。這樣說的還輪不到你吧!他記得河合跟五關都笑得樂不可支。
他記得,那一年他們彷彿中了頭彩一樣在上頭踏出會議室的瞬間面面相覷然後大叫大笑,以致嗆出了眼淚。

他都還記得。


年初的時候還有著層層積雪,戶塚把臉埋在圍巾裡走路,雙手都縮在口袋裡。大清早的只有清道婦在掃著街雪,他進事務所前跟老婆婆打了個招呼。
室內開著暖氣的溫差讓他在進電梯之前就把原本在脖頸上打著結的圍巾拆了開來,恍如另一個世界的溫度,臉頰還沾著的霜氣消失無影。

進了練習室他慢慢鬆著原本僵硬的關節,一邊逼迫自己回想著上禮拜一路敲下來的行程。伴隨著出道決定而來的是一連串的工作等著,老實說他很高興,是很高興。
其實從幾年前他便覺得生活中有種無法衝破的桎梏,每天進出練習室、每週準備著節目,然後在前輩的身後跳舞。他熟記每個舞步,持續了七八年。也有自己的歌,但終究不及跳著前人的頻繁。
有幾年他甚至覺得永遠都會是這樣子了,家人問起的時候,他只笑笑什麼都不說。
他身旁還有心細如針的河合、還有笑臉滿盈的塚田,和從不抱怨的五關。他覺得這樣很足夠了,有人一起努力著、為工作而努力。也有一陣子他覺得好像永遠這樣也無所謂,身為練習生穩當地在前輩身後伴舞,他很懂得知足。


直到橋本加入為止,好像才有什麼漸漸在改變。

要戶塚來講,他覺得跟橋本是天壤之別。但橋本卻很樂於一一將他們之間那些相同之處尋找出,甚至讓他覺得多到已經不是巧合的程度了。毋庸置疑地他喜歡這個孩子,身上彷彿有討人喜歡的魔力,但有些時候他感到困擾。
些些微地、他不會說。橋本總是喜歡纏著他,又能抓到適當保持距離的方法。
無疑地大概是羨慕吧,他想。

橋本跟他們差了五六歲,正值青春的年紀。


自從他加入之後事情彷彿像春天的融雪一般有了轉機,他那時還說不上來,但河合眨著睫毛就狡黠地知道了些什麼。
戶塚做著伸展,想起些什麼徵兆的時候都覺得不可思議。包括他其實也想不起橋本在訪談時說著與他的相遇。那些細節、叫出了他的名字,或者是溫柔的部份,對他如斯陌生。
都忘掉了。

大概也有點對不起這孩子,口口聲聲說他是個溫柔的人。
要他自己說的話,不過是個性子乖僻的傢伙。戶塚覺得橋本最神奇的部份就在於能夠輕易地構築起一個王國般的人際關係,包括他們覺得有點可怕而不敢靠近的涉谷君,或者是同齡的孩子。光是能夠這麼迅速地在加入他們以後自在了起來,就是件很了不起的事了。
但多半也是他們幾個都不大擺架子,練習生當久了看了太多,之後什麼都不知道。他記得是塚田先露出了平常一樣的笑容說:不就橋本嘛,跟我們認識那麼久了也不用拘束的,以後一起努力吧。

他想他才不會是最溫柔的那個,一直不是,雖然他一直想要當個溫柔的人。


像是聖君那樣吧,雖然看起來很兇對後輩卻是都很照顧。還有瀧澤君。瀧澤君對他們總是非常親切,並且屢次找他們參與他的舞台。還有翼君也是,不吝嗇於笑容卻又十分帥氣。
要戶塚來說的話,這樣子的人才是溫柔的。
他自己可能,不太可能、是溫柔的。

做完熱身人也大概都到齊了,他站在跟河合相對的位置練習著昨日排好的舞,想著大概要兩三次動作才會都到定位。戶塚其實一開始不擅長於舞蹈,但也只能發狠地練習。大概也是如此看著剛加入的橋本緊張得手腳不知道擺在哪的時候他彷彿看到了過去的自己,即使有什麼離譜的差錯,他也不忍責怪。
多半、大家也是這樣的。

他看著河合的側臉下意識地跟著動作。河合的眼睛好像能看穿一切那樣,他很喜歡如此心思縝密的個性,也是這樣跟河合在一起的時候很容易被看穿。
如果是河合的話,被看穿也不要緊的。他想他會這樣說。

五關的話又是另外一個類型。他不會用眼睛逼迫你,默默地看著一切以後,默默地做他認為是對的事。跟這樣的五關相處他覺得很舒服。尤其是當工作夥伴的時候,很容易就可以信賴、非常強壯的肩膀。
他很喜歡這樣的五關。

如果不是他們都在,這些年是過不來的。戶塚自己知道他並不是個全力以赴的人,在很多的時候他感到疲倦、感到厭煩。但他也很膽小,找不到逃跑的勇氣於是。
他們排練著舞步一次一次,久到他都要恍惚。事實上他的確那麼做了。
嚴厲地指責著的聲音常常在他耳邊響起,那是他剛入社的時候,又或者是剛結成A.B.C的時候,跟不上的舞蹈動作讓他時常挨罵。大概是個性使然,他都咬著牙然後更加拼命地練習了。
有次橋本說,團內的大家都對他很包容。他後來想了想是這樣的,他總是收著自己的手腳,不太猛力地裝傻或吐槽。不像是mood-maker的塚田或是河合,他跟五關大概比較是這樣。
所以大家也都稍有保留地對他,有些小心翼翼地、或許。

但都是過去的事。
現在這樣也很好,看著橋本跟塚田鬥嘴,河合忍不住參進去的模樣。他跟五關會負責大笑,然後橋本黏過來撒嬌。這樣很好,他想。
他們已經是一個團了。



休息時間他靠在鏡牆前喝水。

用毛巾擋住了眼睛,在休息時他習慣這樣。或許是最近太急躁了,一直沉不下來,也不知道在擔心些什麼。
明明一切都已經是最好的、是最好的時候了。
突然眼前就蹲著一個人。他先是看著他腳上的鞋,已經很舊了,卻很乾淨。
才抬起頭。


是塚田,睜著圓圓的雙眼。

塚田的眼睛跟河合不一樣,雖然都很漂亮,卻藏不住情緒。トッツー沒問題嗎?塚田那樣說著的時候壓低了聲音,卻還是急急地。
他知道他不喜歡被注目,或者造成困擾,所以小小心地問了。這大概就是塚田流的溫柔了吧,他想。
滿眼的溫柔。

沒事的。他回應了一個笑臉。

塚田是很溫柔,他們都很溫柔。但是。
他還不想被擁抱。



總排做到了個階段編舞老師就放了人,他們隨意地聊著,或許沖了澡,或許沒有。
走出大樓的時候他跟河合和橋本同路,塚田跟五關走另外一邊,慢慢踱著步子。他們揮了揮手就道別。


橋本嚷嚷著要去吃東西,他盤算著天色還早,便點了頭答應。
河合卻說還有約要先走,總之一起散步到了車站。

他們走在前頭,慢慢地說話;橋本跟在後面有些漫不經心。


舞台排得差不多了,然候就是出道吧。河合說著話的時候偶爾看看他,但多數時間是看著將要走過的路,不太分神。
他點了點頭說是啊,兀自地笑著。


你還好嗎?河合說,聲音裡帶著很多的疑惑與不確定。

有事的話,可以跟我們商量。
塚田很擔心你。

你也知道,塚田,一直都很喜歡你。


嗯,我知道。
他躊躇地深呼吸,才轉回身。

沒問題的。


他說,笑得跟平常一樣。不用擔心。
他還不想被擁抱、還不知道。他也說不上來。
可是大概是這樣,或一陣子就會好,或者不會。

他說,不用擔心。


心配するな。
大丈夫だ。




那就好,河合說,眼睛卻緊咬著不放。
他本來想說被河合看穿也不要緊,但還是迎著他的注視,淺淺地笑。


後面突然傳來橋本的聲音。

啊、下雪了。
真的。

哪,走快一點吧。要變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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