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ZUYA
他習慣戴上墨鏡已經是後來的事情了,比起遮掩身分更多是遮掩起自己的目光,只是一開始沒有發現而已。
是在之前、或者之後;龜梨習慣性地噘著嘴不作聲。沒有差別,他想,或者被他看穿或者沒有,沒有差別。
他想他一輩子沒辦法下定論。
赤西給五個人都發了一樣的mail。他點開來的時候還漫不經心,直到看到很輕快的語氣似地顯示在螢幕上的一句話龜梨才反應過來:赤西這傢伙真是不要命了。
我、跟梅紗登記了。怎麼如此容易。休息室那頭的聖頭也沒抬地說:不是奉子成婚了吧?
大概就是?他聽見自己冷靜地回答。
田口抬起頭來看看他又看看聖,好像要開口說什麼卻又放棄。龜梨想了想花了五秒打了回覆:おめでとう。
其實也不甚訝異,或許他從以前開始就被訓練得很好,對於一切波瀾不驚。赤西做了太多愚蠢任性的事情,他也只真正被撩撥那麼一次,後來都心如止水。
他回想著上一次六個人聚在一起正經地討論一件事情,卻好像各自早有了答案似地。每年有不同的驚喜,他記得,赤西說社長讓他去試試,成功的話就脫退的時候,表情也像是止水。
喔、這樣嗎。他點了點頭,就垂下眼睛當作沒自己的事。而事實上也是那樣的。
赤西是他這輩子所遇過最無法懷恨的人。
龜梨曾經試圖回想自己的十五六歲,那時比起赤西或是山下那些佔盡風頭的同輩他顯然是毫不起眼的,然而他知道自己的長處是堅忍和覺悟,才能一路走到今日。
然而與他相反的存在就像是赤西這個人,看似無所欲求,卻擁有著無法被輕易取代的重要籌碼。他想那也是赤西可以這樣為所欲為卻鮮少人能夠對他生恨的理由:赤西太有才華了,為神所愛著的那樣。
相較於可以輕鬆地站在聚光燈下的赤西,龜梨顯然是花了好一番功夫才努力爬上了同樣的位置。所以他一直謹記著,自己不能有絲毫的鬆懈的這件事。
他想赤西大概很清楚,十五六歲的自己並不是那麼喜歡他那個人。
並不是說忌妒生恨的那種,只是在心裡以一個假想敵的位置而存在的話,龜梨十分清楚把赤西放在那裡是很正確的。一來有個明確的目標,二來也有情緒宣洩的對象。然以他的個性是鮮少與人起衝突的,即使不像那些輕易就能受人喜愛的諸如山下等等擁有著甜美笑臉的同輩,龜梨很清楚地瞭解只要自己恪守本分並謙恭有禮,便不會出什麼大岔子。
於是那些時間他就那樣一邊冷冷地看著早就大放異彩卻也樹大招風的同期,在一旁靜靜地等待著屬於他的時代的到來。
時間是沒有辜負龜梨少年的,他穩紮穩打地學習、累積著必要的人氣,並建立自己的交友圈,在社內也有了一方位置。然他並沒有因為對於赤西的心結而就遠離,相反地他盡可能地待在能夠看見赤西的地方,像是時時提醒著自己──你還沒有達到那個地方。
待及KAT-TUN的組成、第一次單獨演唱會,還有好不容易迎來的出道種種彷彿已經離他遙遠的那些往事,他憶起的時候有些模糊了。但龜梨知道唯有那件事情在自己心裡永遠會像昨日一般鮮明,就是那年赤西跑去LA之前,他們大吵了一架。
不同於好惡分明的上田,龜梨本身是很少直接與人起衝突的。大概最少直接跟團員們吵架的也是他,但即使如此,KAT-TUN果然是個大家都我行我素的團體吧,仍然是少不了幾次不小的衝突。
但將他捲入中心的大概就是那一次了,赤西說要去LA,好像一句話就能帶過似的。
他記得是他在中丸都臉色沉下而聖還來不及打圓場之前,搶先一步衝向前去揪住了赤西的領子,幾乎要大吼出來似地質問著:你不在乎KAT-TUN了嗎。
而赤西只是用著你這傢伙什麼都不懂啊的眼神默默地看著他,不做一詞。愈是這樣龜梨愈容易被惹惱,他就那樣捉著他的衣領,深深地看近赤西褐色的眼珠子裡僵持不下。
你這傢伙什麼都不在乎了嗎?你不說又有誰會懂啊。
即使是事過境遷的現在龜梨想著,他依然要那樣問道。但說到底赤西究竟需不需要他們的理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而他跟赤西之間單方面存有著的敵對意識彷彿也被耗損地蕩然無存。龜梨覺得那是一種變相的放棄,即使赤西在說長也不算長的那段時間後又回到了團內,有些原本存在的東西也都跟著消失。
以致後來,到了現在,他已經不再輕易地會為了他的事情感到訝異。充其量不過是:啊、這傢伙完啦。如斯嘆息。
他想著就出了神,上田的聲音冷不防從身後傳來,也是毫無情緒地一句──處分很快就會下來了罷。
龜梨想是這些年的變動太大,於是大家都變得好像無情。其實應該不是那樣的。
畢竟身為KAT-TUN,大家都還是深愛著赤西的吧。
但他似乎又不能確定赤西究竟是怎麼想著KAT-TUN的。說起親友第一個想到的應該就是山下,然後是錦戶,再來還有疼愛著赤西的瀧澤。大概還要往社外繞一圈先經過個城田什麼的最後才會回到他們團吧,話說回來,赤西早就不能算是他們團的人了。
龜梨一邊恍惚地想著,發了mail給山下。
跟山下又是說也說不清的關係,並不密切但也算一洗前嫌。共演那個時期還兩方鬧著彆扭只在鏡頭前做做友好的樣子,反倒是後來幾次意料外的交流,才漸漸又開始會互相聯絡。
山下回傳的mail說,沒錯,仁的女友懷孕啦。
還真是個笨蛋啊。他想,一邊利索地闔起了手機。
跟赤西最後一次出去,是他們第一次五個人去巡迴之前,赤西約他去吃拉麵。並不是沒有單獨相處過,只是在那之前他都沒有辦法坦率地向赤西說出心裡的一些想法,終究都吞回腹裡。
然而那天的赤西不太一樣,把墨鏡掛在t-shirt領口,一派輕鬆地在麵店聊開了很多。他們開了好幾罐啤酒,龜梨默默地吃著麵,覺得是第一次看到赤西跟他獨處的時候毫無防備的模樣。
我大概、我是說應該,會退出也說不一定。赤西在他放下筷子的時候輕輕地說道。他心中一凜,身體就晃了一下,赤西伸過了手放上他的椅背。
然後,他聽見了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話。赤西轉過頭來看著他說:我很抱歉。
說了抱歉呢、那個赤西。龜梨彷彿聽見自己裡面響起了這樣的聲音。他也扭頭看向了赤西,依然是以前那樣坦蕩的樣子。
他想說些什麼,卻又說不出來。最後只硬生生地擠出句話。
一直以來,很感謝你。
在說什麼啊。赤西笑得很誇張,但他聽出了笑聲裡輕鬆了起來的聲調。難道一直以來不是我應該感謝你嗎?KAT-TUN的K。
KAZUYA。一邊這麼說著,用指腹撥過了他的頭髮。那樣做的時候碰到了他的額頭。
他想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跟赤西站在那麼近的距離了。
然後風風火火、惹上塵埃,都像是來生的事。
他那時想著跟赤西的關係真的到了盡頭,畢竟一開始他們就除了團員以外什麼都不是。那個最無法不讓人去愛上的人。
然後赤西已經開始組合自己的後半生了。
啊、這樣,豈不是剛好而已嗎。他笑了起來,也像是平常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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