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哪天他們在一起(上)



「但是呢、戶,你說那樣的話並不會讓我開心喔。」

他記得那天他是那樣說了,或者他沒有。
不過意思都是一樣的。



在曬衣服的時候戶塚想了起來,23歲那年他將收到的禮物收在衣櫃最下面的抽屜裡。那年對他來說並沒有什麼特別的事,他依然跟著前輩們到處巡迴,從十代開始進行著這樣的生活沒什麼變化,所謂的變化都是和身邊的人那些細瑣堆積,還有關係上的結束與發生。
其實沒有什麼不好,相對來說,戶塚覺得在個性上來說自己也很適合這樣的生活。他把最後一件洗洗滌物掛上衣架,滿意地點了點頭。
他很想說這樣就夠了,但仍然不致足夠。到底是為什麼呢。
出道的決定下來的時候他有一陣子過得恍如隔世。為什麼會那樣呢,其實並不清楚。那樣並不是不開心,卻好像不只是全然只有開心的情緒,反倒是無助的成份說不定還比較多呢。無論如何還是傳了訊息過去,一如往常的習慣。

——是嗎、恭喜囉。
上田君也一如往常的漫不經心。

戶塚想著大概是那時候開始正視了起來,自己不滿足的部份。
像是羽毛一樣騷動著,從頰邊滑過的時候也有可能是手指。戶塚想著是窗戶沒有關吧,走過去的時候,就被窗簾捲了起來。
被那樣柔軟的布料包覆著的時候,就像隨時可以哭出來一樣。那日他想著要說些什麼,就被呼嚨過去,那樣子好像是溫柔地把他抱住了。可是並不是那樣的。
戶塚想,必須認清的事實不只一兩項。

他放著窗子半開,把收進來的衣服堆在桌邊。
上田是跟他完全不一樣的人,剛好前後在這段時間、進了同一家事務所。他們的關係說起來也就是前後輩而已,硬要、說起來的話。
戶塚並不覺得自己是個鑽牛角尖的人,然而思考起這些倒是容易被不易說清的思緒襲來,進而感到焦慮。他想那是因為上田跟他真的太不一樣了。
想到這裡戶塚發現自己不自覺地正疊起衣服,單純的動作讓他得以冷靜下好好想想。時間一長有很多東西都渾沌不清了,包括一開始、被稱為初心的東西。如果問20歲的戶塚,他說不定可以很肯定地點著頭說:是的,他喜歡著上田龍也。

然而25歲的現在他卻不太確定了起來。按理來說在個性上他是不易想太多的人,但或許這幾年間他是真的經歷了一些什麼,即使想起來稀鬆平常。
又或者,這就是所謂的長大成人。
戶塚不想承認自己的確想不太起開始想要靠近上田的契機是什麼了,十代的時候他總覺得三歲的差距甚大,大得像是可以把一切都涵蓋在那個所謂憧憬的情感裡面似的。但即使是憧憬,也應該要有個理由才對。
或者正是因為是憧憬,才需要著一個強大的理由。那麼想不起這個理由的他,是真正地喜歡著上田龍也嗎?

戶塚覺得好像又不能這樣推斷。他把疊好的衣服分門別類,就算只是按照顏色樣式。要是關係也能這樣分類就好了。A.B.C-Z的夥伴、Jr.時期的友人、乖巧的後輩、憧憬的前輩。偏偏分進哪裡都不太對。
上田就像是、整齊疊起的t-shirt裡混進去的襯衫。不應該摺在那的,他爬起來找了衣架掛起來。順眼多了。

戶塚也想不太起來,那年收到的到底是什麼禮物。
對他來說沒什麼的一年,對上田,或者說對KAT-TUN來說好了,卻是驚濤駭浪。他想他絕對不會是最吃驚的那個,也不會是有立場說些什麼的人。不過總歸來說,他卻意外地毫無想法。
就像對於自己迎來的出道一樣,因為等待得太久了,缺乏著實感。
而赤西君的事情倒像早有預料。他把襯衫扣到領子的最上面,像是強迫習慣。
他眨著眼睛就可以算起那些、對他並不重要但對上田卻如斯重量的人事。戶塚把褶起來的衣物放進衣櫃,順勢打開了抽屜。

禮物在裡頭完好如新,那是因為他沒有拆開啊,怎麼會記得到底收到什麼呢。戶塚下意識地笑了起來。

上田君是個溫柔的人。
他如同催眠般囈出的像咒語。

拆開包裝的瞬間他愣了愣,然後笑了出來。什麼啊,送這種東西。盒子裡躺著一件t-shirt,黑底燙銀的圖幟。
戶塚笑一笑把它拿了出來在身上比劃了一下。的確是很好看,看起來也不便宜,不過應該不是這樣的啊。他至少還能記得那年的上田,用極其神祕的笑臉告訴他要送他的是很特別的東西。
結果他連為什麼把禮物拆都沒拆就束之高閣的理由都忘了。

但這個人好像是算準了他永遠無法對他生氣,所以永遠都會做出這種辜負他期待的事情吧。無法輕易地叫出前輩兩個字的上田、上田龍也。上田君。
戶塚以前總是乖乖地叫他上田君的,不管是對著本人,或者在心裡。
不過最近在心裡變成上田了。不加上任何修飾語的、三個音節的上田。對此上田本人好像一點都不知情的樣子(基本上本來就不可能知道的吧),對他還是跟以前一樣毫無變化。戶塚稍微有些惡作劇成功的得意卻也知道這根本不算什麼,只是有點可悲的自我滿足罷了。
上田君啊、是很無情的人喔。
不不、是很溫柔的人。像是內心交戰著說。

這些種種他也許應該要說自己曾經喜歡上田吧。但是這是用刪除法則所推演出來的,並不是真正的確信。
確定的事情只有。他對上田的心情是不同於其他人、有些特別的。

如此不著邊際打轉著的也不是結論。
戶塚把那件t-shirt也疊了起來,吻合著包裝起的褶線,然後跟其他衣服一起放進衣櫃裡。
不對、也許應該先過個水才對,幾乎是煩心地想了起來,戶塚嘖了嘖舌又伸手把它抓出來的時候,從裡面掉出了一個東西。
直接滾進衣櫥底下了,戶塚不禁相信起某些人篤信他卻隨便笑笑而過的氣場云云:大概人一煩躁起來就容易出錯。戶塚趴下來把手往衣櫥底下的縫隙伸去,簡單就在灰塵間摸到了一個塑膠材質的薄片。
是一個pick,他捏在手指的瞬間這句話衝進腦門。而的確是那樣,戶塚隨便拍了拍惹上的塵埃,看著那個白色的撥片。

——啊啊、是很特別的禮物喔。上田君笑著說,牙齒露了出來。
戶塚用指腹把它緊緊捏在手心裡。

是啊,上田那麼狡猾,一定知道那對於他是什麼意思的。戶塚笑了出來。
為什麼要喜歡上田呢,那一定是自己太笨了,喜歡上一個根本不在乎的人。對啊坦承地說,他的十代後半難道不是都花在喜歡他跟嫉妒其他人的身上嗎。

是塚田還是誰說過的吧,嫉妒也是一種可能,不甘心可以化為向上的動力。戶塚不記得到底回答了什麼,但他現在想要說的是他才沒有那麼正向。
也許那是因為他的十代後半都在想著如何接近那個人、以及對於那些人能夠站在如此靠近他的位置的這件事情感到羨慕。對,或許這麼說比較符合他的個性吧,比起嫉妒。
然而重新思量,或許他是真的在嫉妒也說不一定。
那是曾經,戶塚這樣想著,在地板上躺了下來。


躺下的時候,就會有種全部都不想管的念頭佔據腦袋。
風吹進他的房間用的不是輕拂的力道,而是近乎刮起了所有能夠飛揚的東西。戶塚把手蓋上雙眼,想著,已經夠了(もう飽きた)。
他並不是想不起來而是不想要記得吧,關於喜歡和嫉妒那些無足輕重的事情。更正,對上田來說無足輕重的事情。

跟上田也是,不確定地磨磨碰碰、尖銳化為圓角,都不想要繼續。已經夠了喔,戶塚覺得自己連個性都愈發扭曲起來。
他本來很簡單的,喜歡就很坦率、討厭的就逃跑。
不想用右手寫字、就換到左手。
他原本是那麼可以直接的人。

上田是、很扭曲的人類。明明個性就很簡單,卻硬要躲躲藏藏,喜歡的人就說討厭,討厭的人迎以笑臉。即使做到這樣還是失敗了,所以乾脆又用無心機的笑臉面對所有。他覺得這樣的上田君,很討厭。
但是又,喜歡著這種扭曲的人。
戶塚想他大概是被虐狂類型的才會這樣,可是他真的喜歡上田嗎?
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已經不能像幾年前一樣篤定地說自己喜歡著上田,才遷怒於那個影響著他不同波數的上田嗎?

戶塚覺得這樣細數著上田扭曲的部份的自己像白癡一樣。於是把那個撥片又拿到眼前看著,應該是很久沒有看到上田彈吉他的樣子了,他想。
他其實很喜歡赤西君。跟喜歡別的前輩不一樣,那是真正充滿崇拜的那種喜歡。但對於赤西這個人的存在他又不能輕易地說自己是喜歡的,如此矛盾,也是上田害的。
赤西君跟上田的那首歌簡直是傑作啊,戶塚讓撥片翻轉在自己的手指之間。赤西君總是能夠輕鬆地做到那些別人所不能的,並且,讓人無從恨起。

對戶塚來說比起赤西君退隊的事情,閃電結婚反而讓他更佩服。他說不上哪個比較需要勇氣,或者更該被歸類為是一種背叛。但如果是一直以來看著的人,應該會覺得「啊、這就是赤西沒錯」也說不一定。
他花了很多時間釐清自己的欽羨一點用都沒有,沒有人能夠成為赤西君。他想不管是誰都會有想要抓住赤西問清楚他腦子裡到底在想些什麼的念頭,但沒有人能夠那樣做吧。
當初赤西君退隊的時候,上田是怎麼說的呢?
『如果還是小孩子的話,我會揍他一拳。』
那應該是沒事的意思。

上田一直很喜歡赤西君,戶塚有時候覺得,沒有人比自己清楚這件事了。
但上田對赤西的喜歡到底跟自己對上田的喜歡是不是一樣的,他又不是很能確定。因為自己的喜歡讓戶塚很痛苦,痛苦到像是不應該存有的那種近乎醜陋的東西。
上田明明很難懂,他的喜歡卻好像是很好理解的東西,純粹想要靠近的那種。靠近而不占有、喜歡卻不嫉妒,這些很難。
因此,戶塚才會感到痛苦。他甚至連自己能夠得到這種結論都感到不可思議。

就像是、以前的自己被一點點消耗掉了,因為這個人。
因為、因為這個人所產生的新的情感,而被消耗殆盡。

難道不是放棄比較好嗎?他明明睜著雙眼,卻看不見。光線是如此充足、風很乾淨。



他卻決定不要再愛一個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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